第(3/3)页 邹忌再无疑虑,载牟辛径入雪宫,号啕大哭。 “邹爱卿,”见老相国哭得这般伤感,威王大是惊愕,“你这是为何?” 邹忌也不解释,悲泣一阵,将随身携带的包裹置于威王面前,泣拜于地:“我王慈爱,臣邹忌祈请我王,念及老臣效忠齐室多年之情,将此相印收回,另授圣贤。” “这这这,”威王越发糊涂了,“邹爱卿呀,你这般说辞,究底是为何事?” “回禀我王,”邹忌更咽道,“不是臣不想尽忠,是臣??不敢再尽忠呀。有人处心积虑,设计害死臣之孤子,下一步,必是设计老臣。臣??五十有六,尚有余年,祈请我王收回印绶,准允老臣回乡颐养天年,留个全尸吧!” “邹爱卿,”威王听出名堂,正色,“你且起来,有话慢慢说!” 邹忌从袖中掏出密函,双手呈上:“臣之委屈,尽在此函了。” 威王接过信函,眯眼审看,面色渐渐收紧,良久,转对内宰:“召御史!” 御史至,威王将密函交给御史:“验看真伪!” 御史持函而去,足足过有半个时辰,复入禀道:“臣已验看,与公孙衍手迹一般无二。”说罢,递上几年前收存的秦国国书正本,双手奉上。 威王略略摆手:“你验过就是,寡人就不看了。”转对邹忌,“邹爱卿,你且讲讲,此函由何而来?” 邹忌让内宰传进牟辛。 牟辛进殿,含泪奏道:“此番伐魏,我王念末将忠勇,使末将主将右军。末将既领右军,就当有权任用先锋之将。末将试过邹昊才具,见其文武双全,兵法韬略不在末将之下,是以破格任之,且也具表报入中军大帐。大军入宋,田将军屯于定陶,使末将引右军围攻襄陵。魏强兵皆在赵地,襄陵虚弱,末将欲一举下之,田将军不许,令末将围而不攻,只可在城下挑战,置疑兵于城外林中。臣虽不解,仍依命布置疑兵于城外,使先锋挑战于城下。接连数日,魏龟缩不出。至第三日,郑克突然冲出,二话不说,便与邹将军接战,却不敌邹将军神勇,落荒败走。邹将军引军追击,不想却入公孙衍圈套,末将闻报,感觉有诈,急急引兵救援,却是迟了,远远望到邹将军身陷重围,仍在浴血奋战。末将引军杀入,不顾一切地救出邹将军,因对敌情不明,未敢恋战,反身回营,岂料至营不久,田将军就赶到了,二话不讲,将一身疲惫、尚在帐中休息的邹将军绳捆索绑,押入定陶大帐。末将闻讯疾驰定陶,恰好看到邹将军被刀斧手推出帐外,押往辕门外面斩首。末将不顾一切,入帐禀情,田忌不听不说,反将过错推在末将身上,说是末将擅用先锋,酿下大错,发令斩杀末将,幸有军师孙膑为末将求情,田忌不好逞强,但当场免掉末将的右军主将之位,末将遭贬,受辱迄今??” 齐威王听毕,吩咐御史拿来田忌战报,详细阅读,见时间、地点、事件、细节等皆与牟辛所言吻合,不过是解释角度完全不同。 面对铁证,威王不由不信。 威王洞晓田、邹二人不和,只未料到田忌竟敢胆大如此,不惜拿六千远征将士的生命以泄私怨,一时气得嘴唇哆嗦,好生安抚过邹忌,着内宰诏令田忌即刻返回临淄,入宫请罪。 田忌为齐国远征三军主将、朝廷重臣,循旨查办的非当政太子莫属。 接到诏令,辟疆震惊,紧急召请由漳水会盟后回宫复命的田婴谋议。 “启禀殿下,”田婴思忖良久,禀道,“臣以为,此事疑点颇多。身为副将,臣几乎参与所有决策。襄陵为魏国必守之地,是以城高池深,易守难攻,对其围而不攻是孙军师远谋,旨在减少损耗,安抚宋人,迫魏王召回庞涓,非为攻坚掠城,与魏决战于襄陵。就谋略而言,堪称上策。田将军发令时,臣亦在场,是牟辛率先请命,非田将军蓄意谋害。田将军为将,脾气刚直,用兵谨慎,爱兵如子,断不会为泄私愤而视六千将士如芥草。何况田将军蒙辱十年,终得机会决战雪耻,怎可能未战而先故意损兵?再说,邹公子从军,被牟辛破格用为右军先锋,理当上报中军,莫说是主将,臣身为副将,事前也是一无所知。臣与主将都是在出事之后,方知邹昊是相国令郎。既然不知,谈何蓄意?” “是哩,”辟疆一脸沉郁,二目盯在威王一并转来的所谓铁证上,“可御史验实,此书确为公孙衍手迹。爱卿所言,皆是推证,此书却是实物。若是坐实,田忌将是死罪。齐无田忌,辟疆不敢设想!” “臣还想到一个疑点,”田婴没有就手迹证伪,继续从逻辑上开脱,“围困邹昊,臣得知是公孙衍所谋,随即使人访查此人。据可靠探报,公孙衍自秦返魏后,一直在大梁郊野躬耕,并无一日出仕,此番到襄陵助郑克,当是私人意愿,非魏王任命。公孙衍与郑克或有联络,与田将军则无可能,一则二人向无交往,田将军纵使通敌,也当是联络郑克,不可能联络公孙衍,且他也不可能晓得公孙衍会突然出现在襄陵。” “爱卿所言甚是,”辟疆深以为然,思虑有顷,“只是,天底之下,凡事皆有可能。既为暗通,就非寻常推断所能结案。”略顿一下,“烦请爱卿走阿邑一趟,请田将军回宫协查。事不查不明,理不辩不直,是不?” “臣受命。”田婴接过旨令,当日起程,不消数日即到阿邑中军,径投孙膑帐中,将此事并公孙衍手迹略述一遍。 “唉,”孙膑听毕,长叹一声,指向自己双膝,“在下这双膝盖,就是被一封伪书挖掉的!” “军师是说,这封信是庞涓伪造?”田婴略怔。 “是也好,不是也好,事情已经出来了。” “以军师之见,该当如何是好?” “晓谕田将军吧,他当知情才是。” 田婴赶到田忌帐中,将此案和盘讲出。 不待听毕,田忌咬牙切齿,震几恨道:“牟辛小人,邹忌奸贼,害我六千将士性命不说,这又行此下作之计,陷害在下,看我引兵杀回临淄,宰掉牟辛,与邹忌老贼算算总账!” 田婴晓得田忌是一时气话,待其气过,劝勉一番,吩咐他暂且入宫向威王解释清楚。 田忌应道:“回宫不难,只是眼前尚有些许军务,待在下料理数日,即回宫去,与牟辛奸徒、邹忌老贼对簿公堂,看我不生吞活剥了他们!” 夜色朦胧,隔墙有耳。二人的对话早被暗处一个黑衣人听个分明,连夜密报牟辛。 邹忌再闹雪宫,威王震怒了,不问情由,使内宰带诏命驰奔阿邑。 邹忌不放心,命公孙闬陪同前往。 一行人驰至三军大帐,内宰宣旨,解除田忌主将职分,收走三军主将印绶,改任田婴为主将,押解逆贼田忌回宫治罪。 堂堂三军主将于一夕之间就被打入囚车,押送临淄,整个军营沸腾了。部分田忌心腹卫士惊闻噩讯,不顾一切地追出辕门,将已行出数里的囚车强行劫回中军大帐,跪在帐外,向新任主将田婴求情。内宰以为军士哗变,惶急之下,严词责令田婴弹压。 看到不满的将士越聚越多,田婴不便用强,好言劝止,返回帐中,对内宰道:“这一闹腾,时已晚矣,宰公莫如明日辰时起程,由末将亲往押送,妥否?” 内宰看向公孙闬。 公孙闬晓得众怒难犯,看看天色:“如此甚好。” 是夜,田婴急至孙膑帐中,紧急谋议。 “事既至此,”孙膑思忖良久,“田将军就不宜回宫了。” “这??”田婴迟疑一下,“若不回去,岂不是坐实罪名了?” “既为外人栽赃,坐实也好,不坐实也好,大王盛怒之下,必失判断。邹相国有丧子之痛,或失理智。更何况他们证据在手,田将军有口莫辩,若是回宫,也将是凶多吉少。” “如此,奈何?” “走人。” “走人?如何走?” “可使今日截拦囚车之卒劫走将军,逃离此地,暂往他处避祸。待时过境迁,自有真相大白之日。那时,我等再向君上禀明实情,由君上为将军正名。” “谨听军师。” 是夜,闹事部卒砸开囚车,与田忌一道出奔。 田婴将治军不严之责揽下,具报请罪。 漳水盟会,魏人如约撤走。赵雍率领逾十万赵人重返邯郸,面对魏人留下的满目疮痍及洗劫一空的库房,全力以赴于复兴家园的事务之中。 百废待兴。苏秦早出晚归,奔波于外,这日于掌灯时分,才不无疲惫地回到府中。 秋果迎出来,为他宽衣解带,引入浴房,伺候他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,摆酒弄盏,端出几道亲手炒出的菜肴。 许是疲累,许是着凉了,苏秦望着食案,迟迟没有动箸。 “先生,”秋果眼巴巴地望着他,泪水流出,“秋果??晓得不好吃的,一大早就到市集买鱼买肉,可??走遍市集,莫说是肉铺了,连寻常菜蔬也少得可怜,质次量少,价格还高得离谱,比我们出城前贵出不知多少,果儿??”以袖拭泪。 秋果是作为苏秦义女入住相府的,然而,自从在认亲拜礼上当亲父之面叫过苏秦一声义父之外,无论人前人后,秋果再没叫过,早晚见面,只称先生。 “果儿,”苏秦扯出个笑脸,随口解释,“为父已在宫中吃过了,大王赐给为父许多好吃的呢,鱼呀肉呀,摆了满满一大案,撑得为父呀??”说着,做个怪脸。 “你骗人!”秋果到他跟前,在他头上、身上连嗅几下,“要是吃过,怎就不见一丁点儿腥味呢?” “呵呵呵,”苏秦指指她的心口,“你呀,怎就不会拐个弯儿呢?纵有多少腥味,也都冲进你烧的一大盆子热水里了。” “瞧我笨哩。”秋果这也记起他刚泡过澡,木讷一笑,又要说话,有脚步声传来,急迎出去,是家宰袁豹。 “主公,”袁豹禀道,“有客人求见,我安排在候客厅了。” “有请!”苏秦刚说一句,觉得不妥,起身迎出,赫然看到候在那儿的竟然是鬼谷里的童子,既惊且喜,拱手,“大师兄,没想到是您!” 童子却没回礼,只是笑笑,指肚皮道:“相国大人,赏几口吃的!” “大师兄快请!”苏秦拱手礼让。 童子在食案前果然只吃几口,算是饱了,摸出一只锦囊交给苏秦:“师弟,这是蝉儿姐捎给你的,要你夜半开启。” 听闻是玉蝉儿所捎,苏秦心里打战,因不知何物,又让他夜半开启,实在不好拒绝,只得双手接过,纳入袖中,拱手:“请大师兄转告师姐,苏秦这厢厚谢了!” 童子也无二话,起身辞别。 苏秦挽留不住,送至府外,看着他隐没入暗黑里,唏嘘再三,返回府中。 秋果也已收拾过厅堂,点上香,依往常惯例,为他捶背。 苏秦闭目享受一会儿,笑道:“果儿,夜深了,你且歇息吧。为父??也是累了。” “先生,”秋果又捶几下,侧脸问道,“方才那人远比您年轻,您为什么叫他师兄呢?” “呵呵呵,这是一个长故事哩!”苏秦本已起身,这又坐下,给她讲起鬼谷诸事,讲述大师兄称呼的由来及大师兄如何引带他们四人在谷中修道的事。 “蝉儿姐呢?”秋果被山中故事吸引住了,紧盯住他,忘记了揉肩,“她又是谁?” “她呀,”苏秦欠欠身子,“是我们师兄弟几个的师姐。” “那个蝉儿姐定是欢喜先生了?” 苏秦白她一眼:“蝉儿姐是义父的师姐,你该叫她阿姨才是,小辈不可乱讲。” “什么师姐?”秋果抿紧嘴唇,“哪有师姐千里捎物,还让师弟夜半开启之理?” 苏秦语塞,脸涨一时,忽地起身,大步走向卧寝,边走边道:“你个女孩儿家,甭想多了,快睡去吧!” “偏不,”秋果追上来,噘嘴,“今宵果儿就睡先生房里,就睡先生榻上,一直候到夜半,看先生是怎么开启香囊哩!” “果儿,”苏秦见她真的跟到房内,顿住脚,推她出门,“女娃儿家说出此话,羞也不羞?快去,如若不然,为父就叫袁豹把你拖走!” “不走,不走,我偏不走!”秋果死死抓牢门把,出泪,赌气,“除非先生给我看看那个女的千里捎来的是啥宝物!” “好了好了,”苏秦换作笑脸,“果儿乖些,为父明日一定让你看这香囊。今儿疲累,为父这要好好歇息一宵。” 苏秦好言抚慰,连哄带推地将她赶出门去,顺势闩上房门,听她更咽着走远,方才反身躺下。 候至夜半,苏秦翻身坐起,点灯启囊,见是一粒深褐色药丸,旁有一绢,附写文字,果是玉蝉儿的娟秀笔迹。 苏秦仔细阅毕,吸口长气,将绢帛烧掉,吹散灰烬,出门上了一趟茅房,反身沉沉睡去。 天色灰明,一条黑影溜到苏秦卧室的门外,推了一下,门开了。 黑影闪进室内。 晨光顺着窗棂照进来,室内依稀可辨。 是秋果。 卧榻上,苏秦睡梦正酣。 秋果站在榻前,深情凝视苏秦,这个于她而言爱也不是、恨也不是、怨也不是的男人,这个她既想融入又想摆脱的男人,这个命运送给她,却又无情地从自己身边剥离的男人,这个自己曾有恩于他、眼下却又不得不愧对于他的男人。 秋果的眼里淌出泪花。 苏秦似在做梦,嘴巴咂吧几下,翻身再睡。 秋果意外注意到,他裸露的胸脯上挂着一只金蝉儿。 想到昨夜来人所讲的蝉儿姐,秋果醋心再起,开始翻找,从苏秦的袖囊里摸出那只锦囊,见已开启,里面并无他物,只有一粒药丸。 “咦,怎么只有一粒药呢?”秋果怔了。 秋果将那药丸翻来覆去审看良久,又放鼻下嗅嗅。 没有任何破绽,就是一粒药丸。 苏秦的嘴巴咕哝几下,发出声响。 秋果急将药丸放回囊中,装进他的袖袋。 苏秦翻个身,呼噜又打起来。 将近午时,飞刀邹引着女扮男装的木华入府,见秋果也在,借故带她出去。 看到秋果出去,木华掏出一囊,是姬雪的,里面别无他物,只有一个绣品,绣的是一幅画。 画中,一只纤纤玉手正在抚摸一片圆润、饱胀的肚皮。顺着那手,苏秦似乎看到一张洋溢着无上幸福的俏丽容颜。 见姬雪表达得如此直白,几乎是无所顾忌了,苏秦心里一颤,悄声:“木华,公主可好?” “一切安好。”木华应道。 “蓟宫可有惊扰?” “眼下没有。公主托人请到一个女巫,说是为先君作法,将后院列为禁地,除身边人外,任何人不得擅入。蓟宫也早把此地忘了,并无一人过问。” “木兄,”苏秦紧盯住她,叮嘱,“于在下而言,公主安危,就如天大啊!” “主公放心,”木华郑重承诺,“邯郸诸事已毕,屈将尊者已经赶赴燕地,日夜守护。有尊者在,相信不会有事。” 苏秦嘘出一口气,正与木华说话,飞刀邹复进,身边又跟一人,是木实。 木实也出一囊,是孙膑的亲笔密函。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,这对孪生姐弟就如同事先商量过似的,从不同方向赶来,带来天底下苏秦最关心的两个人的最关键信息,一喜一忧,一生一死,且前后脚之间顶多不过一炷香辰光。 读完孙膑的书信,苏秦下意识地摸向袋中,见那香囊仍在,便悄问木实:“军师可好?” “眼下还好。”木实应道,“受到陷害的是田将军,不是军师。齐王使人将田将军拿下,押入囚车了,是军师说服田婴大人放走田将军的。” “田将军避往何处了?” “过宋入楚,可能前往宛城。田将军与楚国的景翠有交,说是投奔他去。” “如此甚好。”苏秦写就一信,掏出袖中锦囊,核实药丸,见确实无误,将信一并装入,缝合结实,递给木实,“你这就赶赴阿邑,将此囊亲手呈交孙膑。” 田忌出奔,田婴弹压不住,军营里整日乱糟糟的。好在战事终结,魏国边境也无反复,田婴奏请齐王解散五都之军,得到恩准。 来自五都的将士们无不归心似箭,皆在忙活打点行装。阿邑郊外,各军营帐尽皆繁忙。 木实拿着中军大帐特别颁发的细作通行令牌,轻而易举地进入辕门,趁夜色来到孙膑营帐,并未引起注意。孙膑认出木实,借故支走侍从。 木实撕破褐衣,拿出夹层香囊,呈上。 孙膑拆开,摸出一帛,上面是他熟悉的苏秦手笔,开头一句是“孙兄敬启”,接后写道:“惊闻田将军遭遇,弟心甚恸。得知孙兄无恙,弟心略慰。昨日黄昏,大师兄亲赴弟舍,捎来师姐香囊,囊中为先生赠兄之物,是为死丸,兄可服之,三个时辰后发作,死足一月自醒。兄之后事,自有在下料理。切切,弟秦敬拜。” 孙膑阅毕,看向木实,问道:“苏相国可好?” 木实点头。 “转禀相国,就说在下谢他了。”孙膑拱手谢过,摸出药丸塞入口中,和水吞下,将书信连同锦囊一并烧掉,冲木实微微一笑,“木实兄弟,在下就不留你了。” 木实跪下,冲他叩首三次,起身离开,隐没于暗夜。 翌日晨起,侍从进帐,欲侍候孙膑洗漱,发现他呼吸急促,在榻上昏迷不醒,急报田婴。 田婴赶至,召来多名军医诊看,皆不知所患何病。 眼见孙膑病情加重,气息有进无出,面色苍白,脉搏玄细,心跳越来越缓,一切征象皆是凶多吉少,田婴不敢怠慢,使快马报奏威王,同时捎口信给瑞梅,告之孙膑病情。 威王震惊,旨令御医驰往救治。 将要临产的瑞梅惊闻噩耗,顾不得肚子,登上辎车赶往阿邑。路上颠簸,加之心中忧急,瑞梅顶不住了,于济水岸边的历下邑羊水破出。幸好随车跟着稳婆,更有御医同行,瑞梅又是二胎,生产过程还算顺利,早产一子。 产后虚弱,御医吩咐她暂于历下邑安歇,待稍作恢复再赴阿邑。瑞梅死活不肯,定要随御医赶到孙膑身边。 众人紧赶慢赶,抵达军营却是迟了,孙膑已于日前咽气。瑞梅伤悲,抱住孙膑躯体哭得几番气绝,幸有御医在侧,好歹救下性命。 救赵两大功臣,不足一月,一个出奔,一个病死,五都军卒无不悲伤。部分已在归程的将士们,竟又折回,披缟穿麻,为孙膑尽礼。 瑞梅不堪身心折腾,病倒了。 “嫂夫人,”田婴探望瑞梅,临别时征询她道,“军师已经入殓,归葬何处,嫂夫人可有意愿?” “谢将军费心!”瑞梅泪出,“孙膑归葬何处,妇人不敢做主,在这天底下,知孙膑者,莫过于苏秦,将军可请苏秦来,如何治丧,归葬何处,瑞梅皆听苏秦。” “若是此说,嫂夫人尽可放心,”田婴应道,“五日之前,田婴已发快马前往邯郸,若无意外,苏秦想是已在途中了。” 果不其然,又过两日,苏秦赶至,伏在孙膑灵柩前面,哭了个伤悲欲绝。 田婴询问葬地,苏秦应道:“叶落归根。孙兄祖地、家庙皆在甄邑,我等将孙兄归葬于祖地,遂孙兄之愿吧。” “谨听苏大人。”田婴吩咐起柩,同时将一应葬礼安排奏报齐宫。 军乐队奏响哀乐。三十二名齐将分作四班,每班八人,轮换抬柩,逾万将士尽皆缟素,大队人马,浩浩荡荡,径投甄邑,将孙膑之柩葬于祖地。 之后数日,威王诏令亦至,追封孙膑为定国君,食甄邑千户,另拨款一百两足金,修缮孙家祖庙并祖地,立碑造祠追记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