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0章|?用强势紫云上位?伤别离香女归隐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然后是嬴虔、公子华等,然后是满殿堂、满院子及满后宫的各色人等,各发悲音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在恸哭,只有张仪傻在那儿,如同呆子一般。

    张仪一夜未回。

    又候一日,张仪依旧未回。

    香女不用打探,因为老太后仙逝,早已轰动全城,香女晓得张仪是治丧去了。国有大丧,张仪身为相国,责无旁贷。

    然而,香女心头莫名生起一种感觉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越来越强,到第三日头上,渐渐变成恐惧了。

    将这恐惧坐实的是公子疾。

    将近傍黑,香女站在府门外面的台阶上守望,一辆辎车停下,一身孝服的公子疾跳下,见到香女,拱手见礼。

    香女回过礼,引他入客堂坐下,亲手泡茶。

    “嫂夫人,”公子疾没有端茶,直将两眼盯住她,“你在门外,可为守望相国大人?”

    “正要问大人呢,”香女勉强笑道,“我家张仪几时回来?”

    “一时三刻回不来了。”公子疾回个笑,表情略略尴尬,“不瞒嫂夫人,在下此来,是给嫂夫人带个话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话?”

    “是??嫂夫人可能不太想听的话。”

    香女心里咯噔一沉,嘴唇抿紧。

    公子疾端起茶,喝一口,放下,再次盯住香女:“嫂夫人,要不,在下明日再讲!”

    “是张仪托你的?”香女挤出一句,头没抬,声音极低。

    “是王上。”

    “既是王旨,就请大人宣旨吧。”香女显然猜出是什么了,心里一沉,冷冷应毕,改坐为跪,“民女候旨!”

    “嫂夫人,”公子疾苦笑一声,“不是王旨,是王上托在下向嫂夫人求情来的。祖太后薨天,临行之际特颁懿旨,指配紫云公主与相国大人婚事。祖太后遗旨,王上不敢有拂,已封紫云公主为??”说到这儿,长吸一口气,顿住了。

    死一般的寂静。

    “嫂夫人,”公子疾轻叹一声,缓缓说道,“相国大人他??”

    公子疾本欲讲出“也是无奈”,香女的声音已经出口,越发阴冷:“这还没有讲出大王已封公主为什么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封为??於??於城君??夫人。”公子疾每说出一字都很吃力。於城君是张仪刚刚得到的封号。

    香女的嘴唇哆嗦一下,低下头去,将脸整个埋入袖管,公子疾可以觉出她的心在滴血。

    “唉,嫂夫人哪,”公子疾长叹一声,半是劝慰,半是解释,“整场事情,在下在场,也知情。据在下耳闻目睹,张兄绝不是攀龙附凤之人,张兄的心思完全系于嫂夫人一人。主要是老太后,后宫晚辈中,老太后最喜紫云,当年先君迫于无奈,将紫云公主嫁往魏室,老太后一直耿耿于怀,所幸公主又回来了,老太后总算心安。这几年来,老太后一直在为公主物色如意郎君,挑来挑去,竟就相中张兄了。老太后慧眼识才,不想却??却把火烧到了嫂夫人头上!”

    公子疾顿住话头,斜眼看香女,见她似没听见,身子竟如僵硬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“嫂夫人哪,”公子疾转过语气,稍稍轻松些,“木已成舟,嫂夫人得往开处想。我晓得张兄,他心里只存二宝,一是嫂夫人,一是人生大业。张兄的人生大业是一统六合,而要实现人生大业,张兄首先得站稳脚跟,是不?张兄站稳脚跟之地,别无二选,当是秦国。秦国坐西而四塞,进可以攻,退可以守,这又取得巴、蜀,等于建下米仓。更重要的是王上,就在下所知,天下诸国中,我王堪称一代明君,列国之君几无匹敌,张兄得遇明君,明君得遇张兄,作为君臣,当是千年之遇,天作之合。虽然如此,嫂夫人也需假想,无论君有多明,臣有多贤,君臣之间,难免有个生涩之时,一旦生涩,单单是君臣名分,就显得单薄了。譬如说,商君与先君,关系不为不密,然而,一旦山陵崩,改地换天,四宇之大,竟无商君立锥之地。何以至此?因为商君是外来客,容于先君,却不容于王室,不容于秦人!”

    公子疾缓缓道来,句句实在,香女却置若罔闻,宛如一尊埋头石雕。

    “就眼下而言,”公子疾一狠心,干脆把话挑明,“这桩婚事于嫂夫人虽有些许不利,对张兄却是大利。一旦公主进门,张兄就是王亲,是方今王上的嫡亲妹夫,于君王,可放心使用,于张兄,可后顾无忧,将来万一有所变故,单是王亲一款,张兄就可免除商君之灾!还有紫云公主,她为大秦立下大功,先君赐她以终身豁免权,张兄若是??”

    “她??不是嫁给公子卬了吗?魏将军这还??”香女总算活转,抬起头,打断他,一双泪眼盯过来,后面的话不言自明。

    “唉,”见香女的心思窝在这里,公子疾苦笑一声,“嫂夫人有所不知,魏公子卬早已战死疆场,今日之魏章将军,与紫云公主并无瓜葛!”

    “可??他们是同一个人呀!”香女显然糊涂了。

    “是哩,”公子疾点头,“他们的确是同一人,但今日之魏章将军从名义上已经不再是昔日之魏公子卬。魏公子卬在河西战场已英勇殉国,魏王更将他的牌位列入宗祠,在河西建立陵园,只是其人绝地逢生,易名魏章,成为秦国将军。魏章将军在出征巴、蜀之前,以魏公子卬的名义亲手写就休书一封,将公主正式休了。他们的婚姻无论在事实上还是在名义上,皆已不存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张仪他??”想到张仪两日之前还在议论此事,拿魏章作挡,香女抿紧嘴唇,不忍再讲下去。

    公子疾显然猜出来了,直言点破:“事关王室隐私,外人谁也不晓,自也包括张兄在内。至于在下,也只是刚刚听闻。不瞒嫂夫人,王上托在下恳请嫂夫人谅解时,在下也如嫂夫人这般质疑,王上无奈,方才出具魏公子卬的休书,在下亲眼验过,确无半点虚假。魏章将军府中今有侍姬五人,皆是王上所赐。若是姻亲仍在,王上怎会不顾妹妹感受而将美姬侍妾赐予嫡亲妹夫呢?”

    香女豁然洞明,脸上血色全无。

    “嫂夫人??”公子疾还要劝慰,香女再不想听,缓缓站起,一步一步地挪出堂门,走向后院,从背后望去,就如一具行尸。

    公子疾跟着站起,目送一时,发出一声长叹,走向院门。

    长夜漫漫,月入云中。

    幽幽夜空,风动珠帘,发出咔咔嗒嗒的轻微碰撞声。

    香女独坐窗前,一宿未眠。一会儿想到自己无依无靠,只有一个张仪,却又这般被人抢去;一会儿想到婚后张仪未曾做过对不起自己之事,除一统大业外,张仪的心思也确实从未离开过自己;一会儿想到张仪这般疼爱自己,而自己迄今未曾生养,未曾为他添丁加口;一会儿想到这是秦地,新人又是秦国公主,尚未过门已是这般强势,今后又该如何相处;一会儿想到公子疾的由衷劝慰??种种念头,就如断掉的莲藕,稍稍一扯,便丝连万端,免不得愁由里生,悲从中来,泪水一汪一汪涌出。

    鸡鸣头遍,香女主意打定,成全夫君,为新人腾位。

    鸡鸣二遍,香女擦干泪水,收拾细软,做成一个包裹。

    鸡鸣三遍,香女卸去红装,换作一身素服,挎上包裹,挂起西施剑,悄悄开启后花园扉门,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祖太后归天,秦宫大丧,作为嫡亲孙婿,张仪与嬴驷等一应亲人、眷属披麻戴孝,并肩守灵,当哭即哭,当泪即泪,未曾得脱一日。

    守到第五日,晨起,内宰引公子疾入内,带张仪出宫,见小顺儿一脸焦急地守在门外。

    “小顺儿?”张仪心里一沉。

    “主母不见了!”小顺儿扑前一步,跪地泣道。

    “啊?”张仪脸色变了,“快讲,她哪儿去了?”

    “顺??顺儿不晓得呀,”小顺儿泣道,“昨儿就不见了,晌午时不见主母用餐,翠儿前去叫她,见无应声,进屋看时,人已不在了。翠儿寻顺儿,顺儿以为主母有啥事儿出去了,就没多心。候至天黑,仍不见主母回来,翠儿方才急了,再到主母房间细审,见一切好好的,首饰盒也在,只是随身衣物少去些许,翠儿拉我查看,可主母房间,顺儿不敢擅入,就叫翠儿细审,顺儿使人四处打问,折腾两个时辰,竟无一丝音讯。顺儿本欲入宫禀告主公,可又大半夜的??主公呀,顺儿和翠儿,全府上下,昨儿一宵没睡,候到天亮,寻到天亮啊!”

    张仪二话没说,拔腿就向家中飞跑,还没跑下台阶,公子疾的声音由后传来:“相国大人,等等!”

    张仪顿住。

    公子疾交代内宰几句,让他速报秦王,之后,赶到张仪跟前,悄声:“嫂夫人必是出走了!”

    “她??”张仪刚出一字,陡然明白过来,两眼紧盯住他,“你怎么晓得?”

    “前日后晌,在下去过张兄府上,将宫中之事晓谕嫂夫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哪能??”张仪跺脚道。

    “是王兄旨意。”公子疾轻叹一声,将秦王如何召他,如何要他晓谕香女,他如何对香女讲,香女如何反应,等等,一五一十,尽皆说了。

    张仪眉头凝起,猛地想到嵖岈山吴王寨,急急走到外面,跳上辎车,对小顺儿喝道:“快,函谷关!”

    驭手二话不说,扬鞭催马,一车直驱城外,径投函谷关而去。

    见张仪前往函谷关,公子疾不敢怠慢,急进宫去,秦王这也刚听内宰禀过,冲他问道:“张仪何在?”

    “去函谷关了!”

    “函谷关?”惠王长吸一口气,“他去那儿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必是拦截夫人!”公子疾应道,“要不,臣这也同去?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,”惠王摆手,“让他去吧。”在几前坐下,思忖有顷,轻叹一声,“唉,疾弟,是寡人错了,寡人不该操之过急。他们夫妻相爱多年,该让他们自己处理才是。”

    张仪与小顺儿快马加鞭,一路打问,一路驱驰,连走两日,于次日迎黑辰光赶抵关前。

    六国攻秦时,关令跟从张仪数日,早已熟识,这见相国亲来,不敢怠慢,当下审看过关简册,未曾发现符合描述的单身女子。

    “主公呀,”小顺儿半是嘀咕,半是说给张仪,“主母单身一人,又没骑马,我查验过了,钱也没带,想必只能步行。若是步行,我估摸,这辰光主母顶多赶到宁秦,我们不如守在此地,坐等主母才是!”

    经小顺儿这么一讲,张仪眼前顿时浮出香女身无分文、孤单一人奔走于途的场景,眼眶里盈出泪水。

    小顺儿跟从张仪多年,除开那年老夫人过世,还没有看到过张仪出泪。此时此刻,眼见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子竟然出泪了,叫小顺儿情何以堪,因赶路而连憋两日的泪门顿时松开,大把泪水犹如散掉的串珠般呼啦啦洒下,一边伸袖抹泪,一边还不无夸张地更咽煽情:“主公呀,主母哪能是这般脾气哩,说走就走,连声招呼也不打,好歹总该留句话呀,哪怕是只言片语哩。我的好主母呀,你走就走吧,哪能又不带一个铜子哩?渴了还好办,河沟里到处是水,饿了你又哪能办哩?晚上这又宿在何处哩?我的好主母呀,你金贵的身子,总不能睡在荒郊野地里吧?呜呜呜,我狠心的好主母呀,你纵有一千个想不开,一万个想不开,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呀!我的好主母呀,你哪能不想想我的好主公啊?我的好主公一心都在你身上,你又不是木头人,哪能感觉不出哩??”

    小顺儿没完没了地净说一些勾情搭意的伤感话儿,这又呜呜咽咽,将张仪的心全都叨唠碎了,正欲放开泪门与小顺儿一哭为快,台阶上一阵脚步声响。主仆二人抹泪敛神,刚刚恢复常态,就见关令提着酒坛,身后厨师端着菜肴,径进门来。

    张仪却无心思饮酒,随便应对几盏,推说胃不舒服,一边歇了。

    翌日晨起,张仪听从小顺儿的建议,亲手画出香女素描,令关尉使人四处查访,自己与小顺儿则轮流坐守关门,凡出关女子,即使老太,也必亲眼查验。

    二人守关三日,不见香女露面,关尉那里也无音讯。张仪正自苦闷,家仆赶至,说是小翠儿要二人速回。

    主仆奔驰回府,急入客堂,见客席端坐一人,近前一看,是贾舍人。

    听闻香女进了终南山,张仪喜出望外,二话没说,吩咐小顺儿收拾好铺盖卷儿,将香女常用的物品尽装上车,自当驭手,与舍人一道,匆匆赶往山里。

    张仪赶到寒泉,随舍人走进一片密林。

    香女全然换了模样,一身道姑打扮,正在林中从仙姑习练吐纳。

    林深人静,飞鸟无踪,只有不远处的水石相激声隐隐传来,想必是一道飞瀑。

    张仪远远站着,两眼只在香女身上,内中突然萌生一种莫名的感觉。这种感觉恍恍惚惚,缥缈唐突,如痒如醉,如麻如酥,于张仪十分陌生,甚至在鬼谷里他痴迷玉蝉儿时也不曾有过。

    香女与仙姑正襟端坐于林荫下,两手搭在膝上,手心向上,两眼迷离,如如不动,只有嘴巴偶尔张合,全身心地沉醉于这种全新的放松状态。

    几缕阳光透过树叶,斜射在香女身上,光影交错,斑驳陆离。

    光影缓缓移动,香女静如磐石。

    不知过有多久,张仪恍然醒来,径自走去,在香女身边款款坐下,使出鬼谷中从大师兄处修来的功夫,与香女一道吐气,纳气。

    香女早已觉出他来,见他又这般挨近自己,身子微微一颤,旋即静止,只有两滴泪水不争气地滑出眼眶,顺脸颊淌下,因在功中,她无法也无力擦拭。

    光影再移,林子暗淡,鸟儿多起来,叽叽喳喳。

    仙姑缓缓起身,扫视二人一眼,悄然离开。

    香女、张仪仍旧坐着。

    山谷黑起,鸟儿入眠。

    “你??”香女总算出声,声音微颤,“来了?”

    “是哩。”张仪淡淡应道。

    “你??怎么寻来的?”

    “贾兄报的信。”

    “不在宫中守灵了?”

    “不守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守了?”

    “不想守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想?”

    “因为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夫人在王宫里呢。”

    “王宫那个,非张仪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香女吃一大怔,直盯过来,“她??非张仪夫人,却是何人?”

    “是於城君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就是於城君吗?”

    “已经不是了。”

    香女震惊,关切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

    “只出一事,张仪嗅不到香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??”香女松下一口气,又好气又好笑,半是嗔怪道。

    “夫人,”张仪声音平和、安详,像是平日说的悄悄话,“张仪身边不可无香。不瞒夫人,就在今日午时,就在进谷之后,你的夫君已经写就奏呈,托小顺儿呈送上大夫,请上大夫代为转奏秦王。奏呈上写的是,自今日始,你的夫君不做於城君了,不做大秦相国了,只在此谷里,只与夫人相守余生。”

    香女脸上的诧异于瞬间变作感动,泪水淌出来,泪眼看过来,静默片刻,再也憋不住内中澎湃,声音颤颤地低叫一声“夫君”,便一头扎入张仪怀里。

    月朦胧,夜静谧。

    祖太后年近九旬,早过古稀,是历代秦宫为数不多的长寿之命,算是喜丧,是以秦惠王旨令礼送祖母灵魂升天,秦宫中除正常礼仪之外,并无过多伤悲。头七过后,太后孝公夫人吩咐各宫举办一些祖太后生前喜欢的娱乐活动,譬如猜谜、赶鸭、歌舞、吟诵之类,嫔妃、公主、宫女在后花园里摆下灵台,各拼才具,相互嬉闹,嘻嘻哈哈,欢声笑语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秦惠王这也抽出身来,操心国事。

    最大的国事是三晋。公子华的黑雕传回谍报,说赵国与中山国近日频繁发生边界摩擦,魏国庞涓招贤纳士,大力扩军,厚赏之下,列国异能之士纷纷赴魏,大梁已经拥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新一代武卒,战力胜过吴起时代。

    “庞涓?”秦惠王嘀咕一句,疾步走到列国形势图前,目光落在河东安邑一带。

    “这儿与这儿!”公子华分指大梁、安邑两地,“魏武卒分两地屯扎,其中三分之二屯于河东。更紧要的是,庞涓在得我曲沃、太阳渡之后,大兴土木,沿河堤直至曲沃一线,筑墙设垒,临晋关的渡桥也加宽加固,河水东岸三里筑起新城,库存粮草。看来,魏人对我河西之地仍旧耿耿于怀。”

    “是哩。”秦惠王微微点头,“召相国来!”

    公子华苦笑一下:“相国大人寻夫人去了,怕是没有回来!”

    “咦,他不是回来了吗?”秦惠王眉头拧起,“召嬴疾!”

    话音落处,内宰已引公子疾走进。

    “寡人正寻你呢,快快请坐!”不及公子疾见礼,秦惠王已上前一步,扯住他衣袖,将他按坐于席,“张爱卿可有音讯?”

    公子疾点头,从袖中摸出一块丝帛,双手呈送惠王。

    惠王匆匆阅过,倒吸一口凉气,有顷,看向公子疾,苦笑一声:“这这这??怎会闹成这样?”
    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