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9章|?行诈术秦人灭巴?救父兄烈女行刺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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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就以潜水、阆中为准。潜水以西,阆中以北,归秦;潜水以东,阆中以南,归我们。”

    巴王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不知过有多久,巴王抬起头:“没有阆中,父王何以安身?”

    “回江州呀!”梓犨脱口而出,“我们的条件是,秦人必须把楚人赶走。”

    “赶到哪里?”

    “赶出涪陵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能把楚人赶出涪陵,”巴王沉思良久,一捏拳头,“为父就依你所言。你可拿上地图,将这般好处讲给张仪,看他是何话说。”

    巴子梓犨领受王命,兴冲冲地再赴成都,急不可待地求见张仪,将巴国属地的样图摊开,沿阆中南侧东西画出一条线,又沿潜水南北画出一条线,将两线以北、以西的土地一边指给秦。

    不料张仪并未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当场表态出兵,只是收下地图,说是感谢巴王慷慨赠地,但秦国的土地不是属于他张仪的,而是属于秦王,他只能依据程式表奏秦王,只要秦王同意,他即出兵。

    如果报奏秦王,至少尚需一月时光,而在一个月之内,什么都可能发生。梓犨大急,却也无可奈何,灵机一动,赶往蜀宫觐见蜀王通国。通国先是闪烁其词,后被梓犨逼得急了,只好透出信息,说是楚王早于几日前也派来特使,这辰光就在馆驿住着。

    “这这这??”梓犨大惊失色,“张大人见过那特使否?”

    “应该没有。”通国应道,“昨日我使人打听此事,说那特使自来成都,迄今没有出过馆门,也没听说张大人去那个馆驿。”

    梓犨二话不说,当即跑出蜀宫,疾驰秦军大营,再欲求见张仪,却被军士拦在帐外,说是张将军不在,外出视察去了。梓犨晓得张仪不愿见他,急得团团打转,末了,又驰回蜀宫,恳求通国:“你与张大人熟,面子大些,务必通融一下,我必须尽快见到张大人!”

    见天色已晚,通国安排他在宫中住下,承诺次日陪他求见张仪。

    梓犨略松一口气,就在宫中歇了。

    在驿馆里闭门不出的楚王特使不是别人,正是陈轸。

    真所谓冤家路窄。于陈轸而言,此番出使当是他有生以来所受命的最苦差事了,然而,令尹举荐,楚王亲旨,只要他想继续留守楚国,也就无可推托。

    陪他前来的依旧是庄胜。

    经过前番使命,庄胜对陈轸佩服得五体投地了。

    一连闭门数日,陈轸于次日晨起,驱车径来秦军大营,求见张仪。

    陈轸赶到时,蜀王通国和巴子梓犨已先一步抵达,正在帐外恭候。观二人焦急之态,似乎求见并不顺利。

    陈轸大步走过去,走到二人跟前时,眼也不瞟,径打前面走过,直至帐外,掏出名帖,以楚王特使名义,请求照会秦国主将。

    有顷,一人走出帐门。

    让陈轸喜出望外的是,来人不是别个,竟是魏章。

    魏章走到陈轸跟前,长揖:“楚国特使,秦国主将有请!”

    陈轸以外交使节身份回过一礼,在魏章的陪护下,在巴子、梓犨的惊恐注目下,昂首阔步走进秦国中军大帐。

    张仪端坐主位,见他进来,屁股动也没动,面上却作惊讶,转对身边的司马错道:“咦,这不是陈上卿吗?一家人哪,怎么说是楚王特使呢?”

    “张将军、司马将军,”陈轸近前,揖道,“楚王特使陈轸有礼了。”

    “慢慢慢,”张仪故意抓耳挠腮,“在下这脑袋不好使了。上卿别不是没睡醒吧,如果在下没有记错,上卿应该是秦王特使才是!”

    “张将军没有记错,”陈轸沉声应道,“一年之前,陈轸是秦国特使,奉秦王之命使楚。一个月之前,陈轸是楚国特使,奉楚王之命使秦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”张仪慢腾腾地鼓几下掌,“特使真是大忙人哪。不过,若是论起名分来,”倾身向前,故作神秘,“据在下所知,陈特使恐怕这还漏掉一个呢!”

    “敢问其详。”

    “数月之前,女几山有个叫崆峒子的上仙,说是与特使大人有点儿貌似。”

    见张仪一口点出这个绝密,陈轸着实吃惊不小,身子略略一晃,勉强稳住。上次陈轸使蜀,根本没有对外声张,知晓此情的几人,开明王、柏灌、柏青等,全都死了。再就是庄胜夫妇,可他们??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不及陈轸细想,张仪只管把此事往死里砸,“在下也是道听途说,仅此而已,不定冤枉了陈特使呢。特使是何等样人,这装神弄鬼之事,哪能做得出来呢?”

    “确有此事。”陈轸再无退路,坦然承认。

    “哦?”张仪大张两目,盯视陈轸足足一息辰光,方才收住目光,连拍几下脑袋,不无揶揄,“啧啧啧,真还是在下看走眼了,陈上卿原来不是凡品啊!”说着,动作夸张地站起身子,“凡人张仪不知上仙驾临,失敬,失敬。”礼让席位,“上仙请坐!”

    陈轸长叹一声,在席位上坐下,正襟闭目。

    “上仙请用天水。”张仪亲手端起一杯清水,放在陈轸几案前,回身坐下,倾身说道,“听闻上仙不仅为开明王芦子寻到爱妃,还激励开明王引领大军十万征伐其胞弟苴侯葭萌,大战白龙水怪,真正令人振奋呢!在下虽为俗人,却生性好奇,愿听上仙细述此事。”

    “这些都是过去的事,”陈轸拱手,“陈轸健忘,记不起了,还请张将军宽谅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张仪拱手回过一礼,“好好好,上仙既然健忘,在下就候上仙忆起时再听不迟。上仙此来,可有要事?”

    “张将军,”陈轸再次拱手,“陈轸此来,是奉楚王旨令,与张将军商榷巴国之事!”

    “哦?”张仪倾身向前,故作不知,“巴国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巴、楚为边界、盐泉诸事,世代争执。”陈轸一口外交辞令,“就在不久之前,巴人趁蜀、苴起争,再度打劫,不仅沿江水寻衅滋事,且还扬言犯郢,楚王震怒,旨令将军庄乔出兵教训巴人。今蜀、苴之争已了,楚王使在下与将军商榷一个可行方案,好使川中早一日息事宁人,回归秩序。”

    “敢问特使,”张仪不再打哈哈,直入主题,“楚王既欲商榷,想必已有预案,在下愿闻其详。”

    “巴人原籍巴山,”陈轸从袖中掏出巴国详图,摆在几案上,在图上画个大圈,“就是这片山地。至于这川中巴地,原为荆人所有,只是在近百年内才被巴人强夺。楚王之意是,所有巴人徙回原籍,巴人在巴山以西、江水以南之地,由秦、楚分界治理!”

    “敢问界分何处?”

    “将军请看,”陈轸取过朱笔,在图上画出几条弯弯曲曲的红线,“江水以北,以巴水为界,巴水以西,归秦。江水以南,以江州为界,江州以东,包括江州、江水沿线三十里方圆,归楚!”

    “在下代秦王谢楚王美意。”张仪凝眉沉思有顷,抱拳说道,“只是,疆土之事,既为王侯所有,就非臣属所能决断。此案既为楚王所提,秦王也当认可才是。敬请特使少安毋躁,在下这就使斥候将楚王美意,连同此图,转奏秦王,俟有旨意,在下立即知会特使,如何?”

    “谢张将军。”陈轸将图双手呈上,起身拱手,“将军百忙,在下就不打扰了。”

    “恭送特使。”张仪起身,回过礼,示意魏章。

    魏章礼送陈轸出帐。

    听到陈轸走远,张仪转对司马错笑道:“在下这出戏说完了,下一出该由将军来。”说毕,将地图顺手递过,“此图正好让巴国那个火暴子看看!”又转对参将,“有请蜀王,有请巴子!”

    在参将出去请人时,张仪起身,见帐中并无他人,只有一身卫士服的香女站在旁侧侍奉茶水,遂唤她过来,冷不丁出手,一把揽紧她的蛮腰,嘻嘻笑道:“此地耍完了,侍卫大人,这请侍奉本将榻上耍去!”

    香女挣脱开,斜睨一下正在望着他们呵呵直乐的司马错一眼,一脸羞红,嗔怪他道:“瞧你,没个场合,没个辰光,没个正经,哪里像个三军主将?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,那就不做三军主将了,在下只做你这一军主将!”话音落处,张仪再次将她揽起,拥她隐向旁侧的暗门。

    接后一月,就在陈轸依张仪之约守在成都恭候秦王旨意时,一万秦军却在魏章统领下,悄无声息地兵出葭萌,乘筏沿潜水漂至阆中,会合此前援巴的张若部三千秦卒及巴子梓犨精选的三千巴国勇士,改走陆路,昼伏夜行,向东直插,横渡巴水,穿越三道南北向的山脉,沿一条人迹罕至的南北峡谷直插涪陵,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,向楚军营地发动猛攻。

    先期楚军加上后期陆续赶至的援军,楚军在巴总兵员已逾六万,但大部分屯守于江州、垫江等新开拓的巴地,此时已成为楚人大后方的涪陵,仅有守军一万左右,因有守护粮草辎重任务,战力更是降低。战斗从黎明前开始,至太阳一竿高时基本结束,秦人共斩首二千余,俘获近万,楚人囤积于此的大量辎重,也于一日之间,成为秦人囊中之物。

    涪陵东西控扼江水,向南控扼乌江,堪为楚人出入的咽喉要地和库房基地。涪陵失陷,楚军慌乱。在江州中军大帐指挥攻巴的主将庄乔闻报大惊,刚要组织反攻,又有战报传来,早已屯防于蜀、巴边界一线的各路秦军,皆于一夜之间越过蜀界,有条不紊地逼向楚军营垒,摆开决战阵势。

    真正要命的却是巴人。

    巴子梓犨以巴水、江州之西土地全部赠予秦人为条件,换取秦人出兵,帮他们赶走楚人,夺回盐泉。协议达成后,秦人终于出兵,巴人大受鼓舞,巴王迅速纠集两万名勇士,亲引大军沿潜水顺流而下,向楚军水师疯狂进攻。

    楚人数面受敌,后路被断,庄乔无奈,只好下令撤退。

    秦军在陆路追堵,巴人沿水路骚扰,楚人已失战心,溃不成军,争相亡命,先弃垫江,后弃江州,前后不足一月,深入巴地的六万大军折损逾五成,辎重丢失殆尽。

    巴人在前,一路追击溃散楚人,秦人在后,四处收拾城邑关卡。

    得到秦势的巴人为收回失地,勇猛异常,穷追猛打,追至涪陵后又分两路,一路沿江水东进,将楚人赶至鱼复,一路沿乌江南进,将楚人赶回黔中,一鼓作气收复三处盐泉。

    一则楚人渐渐扎稳阵脚,二则巴王许是觉得够了,旨令收兵。

    巴国勇士凯旋,张仪在江州的秦军大营里设宴,邀请巴王及诸巴子,包括各部族酋长、领主等三百余人欢庆胜利。庆功宴上,与宴巴人载歌载舞,张仪更是陪同巴王及诸巴子频频举杯,开怀畅饮。

    所有巴人酩酊大醉,待翌日酒醒,尽皆傻眼,因为他们已被悉数投入早已备好的监牢里,手脚皆被铐死,更有秦人重兵巡防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在各地军营屯扎的凯旋勇士,也在一觉醒来之后,在“大秦恩师”的强弓劲弩威逼下,缴械者生,违抗者死。

    一场令天下列国叹为观止的五国闹川大联奏,从陈轸入蜀始,到张仪在酒中下蒙汗药将巴王、巴子等领主贵胄囚禁于重兵看护的监牢之日止,历时仅十个月即曲终人散,秦军以折兵不足一万的微薄代价,成为巴、蜀新主。

    成都蜀王宫,宫门外昂首挺立两排荷戟秦卒。

    宫门旁边约几丈处悬挂一个招用宫女的告示牌。蜀宫原来的宫人,除太监之外,几乎所有宫女都随嫔妃等被统一发配到秦军的兵营里劳军去了,新朝王宫急需宫女。

    两个粗布蜀女恳求进门。得知是来应征宫务杂役的,秦尉问过姓氏住址,见二人应对无误,脸上布满斑垢,腿脚倒是利索,一看就是打杂役的,也就没加怀疑,随口招来杂役坊太监,让他领入。

    太监将二女引入杂役坊,正欲安排杂务,为首女子交给他一物,悄语几句。太监惊愕,拿进去禀报蜀王,不一时,内宰出迎,将二女导入后宫。

    “阿哥!”为首女子一见通国就扑过去,伏他肩上放声长哭。

    “你是??”通国吓一大跳,推开她,盯住她问。

    “我是涪鸾呀,阿哥!”女子又哭起来。

    “涪鸾?”通国将她又审一时,一脸狐疑,“这身衣装?还有这脸?”

    叫涪鸾的女子向旁边宫人讨要一盆清水,二女洗过,眨眼间变作两个美貌女子,涪鸾一双泪汪汪的大眼死死地盯在通国身上。

    “涪鸾,果真是你!”通国这才认出她来,不无激动地一把揽住她,拿出太监交给他的一只黄金打造的鸾鸟饰物,“见到此物,我一直在纳闷儿呢!快告诉我,出什么事了,涪鸾?父王他们呢?”

    涪鸾是巴王嫡女,巴子梓犨的胞妹,巴王与苴侯多年前就为她与通国定下亲事了,那只金鸾是她年仅十岁时通国送给她的定情信物,一直挂她胸前。另一女子是巴子梓犨的宠妃,名叫竹叶,武功极高,能用竹叶杀人。

    听到“父王”二字,涪鸾再放悲声,呜呜咽咽,将江州近日发生之事细述一遍。原来,巴男征战楚人,巴女不让须眉,姑嫂二人跟从巴王、巴子远征,深入乌江后,她们姑嫂奉巴王谕令,前往伏牛山联络巴人,接收盐泉,在返回途中惊闻秦人发难的消息,悲恸之余,痛定思痛,扮作丑妇星夜逃往蜀地,听说蜀宫在招用宫女,遂赶来应聘。

    通国听完,全身僵硬,脸上不见一丝血色。

    “大??大王?”内宰吓傻了。

    “苍天哪!”通国回过神来,一屁股跌坐于地,受伤后没好利索的左腿瑟瑟发抖,见涪鸾的两道目光直盯住他,打个寒战,“涪鸾,你??你和嫂夫人怎么办呢?他??他们??”指门外,“要是晓得??”

    “通国阿哥,”涪鸾晓得他害怕的是什么,摆手打断他,淡淡说道,“涪鸾不是给你添麻烦来的。涪鸾来,是归还金鸾的。巴国没了,涪鸾不再是巴国公主了,从今往后,你我之间,只有兄妹情分,再没有婚约约束。”

    “这??”

    “通国阿哥,”涪鸾又道,“我和阿嫂一时没个去处,想在阿哥宫里暂住几日,给口饭吃,俟有去处,定不多扰。恳请阿哥看在多年兄妹的情分上,予以恩准。”

    “我??”

    “我们就做普通宫女,打扫庭除,浣洗女红,歌舞器乐,涪鸾和阿嫂什么都情愿做,即使不会,我们也会用心学,敬请阿哥放心。”

    见通国仍旧迟疑,内宰不忍心了,在一旁抹泪:“大王呀,留下她们吧。眼下知晓此事的就我们几人,不对外讲出也就是了!”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通国咬下牙关,重重点头,“你安排去。”

    内宰引二人沐浴过后,换作寻常宫女衣饰,安排在前殿伺候茶点。

    待内宰走开,附近再无他人,竹叶压住声音,悄声问道:“阿妹,你说,我们这??能成吗?”

    “阿嫂,”涪鸾从腰间拔出一柄袖珍短剑,拔剑出鞘,以手拭锋,“父王、阿哥他们的生死,完全系于你我二人了!”

    “要是??”竹叶轻问,“那畜生不来此地呢?”

    “他一定来!”涪鸾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,“巴国没了,下一个就是蜀国!这个背信弃义的畜生是断不会让通国顺顺当当做个蜀王的!”

    “我们这??不是害了通国吗?”

    “害死他活该!”涪鸾恨道,“若无此人,我们就不会落到这步境地!”

    在涪鸾、竹叶姑嫂潜伏蜀宫后不到一周,张仪不期而至。

    一切未出公主涪鸾所料,张仪是来向蜀王摊牌的。秦王是王,已经沦为秦国属国的蜀王也是王,显然不合秦王之意。可话说回来,自秦人入蜀,通国积极配合,通国的王位,也是张仪承诺并奉旨拥立的。而今蜀地刚定,就废人家的王位,于情于理张仪都开不了口。

    然而,政治容不得婆婆妈妈,尤其是治蜀。张仪决定先造一个势,再“点到即止”,让通国“感悟”,自降身价。

    为达到造势效果,张仪几乎没给通国准备时间,只在将到王宫时,使先锋将军都尉墨入宫“禀报”。与此同时,随从都尉墨的数十甲士步伐整齐地踏入王宫大门,将蜀宫正殿里里外外搜索一遍,之后退出殿门,五步一卒,锃亮的枪戟在宽阔的宫院里竖起一条长长的通道。突如其来的肃杀气场吓得宫人腿不敢移,气不敢喘,战战兢兢地挤在旁侧的偏殿里。

    自于涪鸾口中得知巴国之事后,通国食不甘味,夜不安寝,身边又无高人谋划,正自没有主张,张仪到了,且又闹出这般阵势。情急之下,通国愈发慌乱,发不及梳,饰不及佩,便跌跌撞撞地出门迎接,匆忙中王冠落下也未顾及,幸亏胖内宰眼疾手快,将一顶冠饰提在手中,气喘吁吁地追到宫门处,才在秦人的枪戟丛中用指尖为他理顺乱发,佩以冠饰。

    主仆二人刚刚理好,远处就传来更大的喧嚣。

    无须再问,是张仪驾到。

    通国匀平气息,挺直身体,在胖内宰的搀扶下迈出宫门,走下台阶,面朝由远而近的张仪车马哈腰长揖。

    前有仪仗开道,后有护卫簇拥,张仪夫妇的驷马甲车直驱宫门。

    相距约三十步远近,张仪喝叫停车,从车上跳下,亲手放置乘石,扶下早已换作一身红装的香女,夫妇二人趋行至通国前面,伏地叩道:“秦臣张仪并夫人觐见蜀王!”

    通国这也缓过神来,急趋近前,扶起张仪:“相国快快请起!相国大礼,叫通国如何承受得起!”见香女也一同站起,朝她深深一揖,“通国见过相国夫人!”

    香女拱手回礼,给他一笑。

    “大王,此地风寒,敬请宫中说话。”张仪反宾为主。

    “相国先请。”通国闪到一侧,毕恭毕敬地伸手礼让。

    张仪跨前携住通国之手,并肩踏上台阶,步入宫门。香女又对胖内宰笑笑,与他一道跟随于后。都尉墨一脸严肃地手握剑柄,走在最后。

    出来时只顾慌张,没顾上害怕,这辰光返回,身边走着笑里藏刀的大秦相国,身后跟着杀人不眨眼的都尉墨,两侧是寒森森的枪刀剑戟,通国不由额头汗出,腿肚子打战,步伐慢下,几乎是一步一挪。

    张仪瞄见,觉得势也造得差不多了,在行将踏上正殿台阶时,顿住步子,松开通国的手,转对都尉墨,语带双关:“墨将军,蜀王既为我王册封,蜀地就是秦地,蜀宫就是秦宫,蜀王与我就是一家人,大可不必这般兴师动众。”

    “末将得令!”都尉墨应过,朝众甲士挥手,所有秦卒有条不紊地撤到宫门外面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望着一下子空荡下来的偌大宫院,张仪转对通国笑出几声,拱手,“出征在外,在下为三军主将,墨将军这也是例行秦人军律,大王莫要在意。”

    “通国不敢!”通国亦忙还过一礼,伸手礼让,“相国大人,请!”

    二人步入正殿,分宾主坐下。

    胖内宰站在通国身后,香女坐在张仪下首。

    看到通国脸上仍旧惶恐,张仪指着面前几案,半开玩笑,半缓和气氛:“几案空空荡荡,大王总该不会这般待客吧?”

    “上??上茶!”通国嗫嚅道。

    事出仓促,加之秦人清场,殿里没留一个宫人。胖内宰欲召人来,又怕不妥,欲亲手斟茶,却连茶水茶具放在何处也不晓得,只得四顾张望。

    张仪瞧出他的尴尬,笑笑,朝外努嘴。

    胖内宰会意,走出去,正在四顾寻人,廊道里闪出涪鸾和竹叶,一个端着茶具,盘中还放着各色茶点,一个提着炭盆和水壶,显然早在恭候,炭火已经烧得很旺了。

    胖内宰看出端倪,压低声,急切道:“公主,你俩??”又环顾四周,见并无秦人,方才缓出一口气,将二人扯到背处。

    涪鸾腾不开手,只弯腰施礼:“老阿公,听闻有贵宾光临,就让我俩侍奉茶点吧!”

    “公主呀,”胖内宰泪水流出,连连摆手,“万万使不得啊,这这这??你俩快快躲起,老奴另请人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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